程远手捧血书,眼前一片混沌!心绪更是纷乱如麻!他未料想这个林柏是真敢为啊!他是怕自己救不下青家姑侄吗?可转念又想,确有一人未能救下!自己若再犹豫片时,怕是青澄也一命呜呼!可眼下境况,刚刚劝抚勋帝息了怒气,止了杀戮,林柏又以血书挑衅皇家权威……
勋帝在旁一把夺去血书,展开来看,倒也言之简赅——血亲遭难,何论是非;兵起柏谷,剑指颐阳;惟越民安,则天下安;若越民殇,则皇城覆矣!
勋帝看罢,重又怒贯胸膛,手提血手指程远喝问,“你还要朕如何宽仁?还要朕如何圣德!东越逆臣!战书下到朕的庆霄大殿!尔等还要朕如何宽仁?天子之位让予他青门可好?!”喝罢又质问那报信的宫人,“今日庆霄殿上谁人当值?此等逆臣可曾就地诛杀?!”
小宫人吓得浑身发抖,跪地回说,“是是……中郎将瑜谅,现,现已将人扣下,正正候旨发落……”
“不必侯旨!就地诛杀!”勋帝怒不可遏,又指那宫人道,“你——即刻去传朕口谕,东越林柏,即刻押往闹市,当众腰斩,暴尸七日!凡越籍臣民,即捕即杀,焚尸碎骨,填于北郊之壑!”
小宫人惶惶起身,正待要去,却被程远拉住衣袖,阻拦道,“慢着!陛下此举无异于对越宣战!”
勋帝大怒,“分明是东越的战书已然递到朕的大殿上!你还要朕退避三舍佯装不见吗?朕这个天子是由得尔等欺凌戏弄的吗?东越有胆陈兵,朕纵使领禁卫军亲征,也要誓杀此等逆臣!”
程远摇头劝谏,“东越陈兵只在震慑!陛下杀戮又为哪般?又有何益?林柏要的不过是青门少主之安,青门嫡女之安!陛下尽斩帝都所有越人,岂非失德在先,要天下人何以援之助之?”
“朕失德在先?你怎不问越王蔚朔与初阳城青鸢先做下何事!朕……”勋帝急怒攻心,一时只觉胸闷气窒,身子晃了又晃,眼见就要栽倒,程远急步上前,并一旁老宫人一起扶住。
程远心下也是又疼又急,先令宫人,“速去请御医!再备些凉茶来!抬个软榻来!”宫人闻声四处忙碌,此刻皇后也战战兢兢凑上前来,小心查看勋帝神容,小心劝抚,“陛下息怒!万事当前总是龙体为要!陛下总要保重自己啊!”太子玉曦也在一旁跪下,哭道,“父皇!父皇息怒啊!”
有宫人抬来软榻,众人一起扶了勋帝偎坐其上,又有人奉上定神的凉茶,勋帝略喝了两口,摆手令众人退去,又闭目喘息了片时,待神思稍定,重又睁眼顾看四围,只觉身乏意沉,万千屈辱愤恨竟不知该从何处收拾!皇权式微!玉室危矣!何以挽狂澜?手无寸甲,惟赖宽仁?
程远伏跪榻前,抚勋帝手臂苦心再劝,“无论陛下遭遇何事,臣请陛下必得先做忍耐!陛下可还记得臣曾谏言,陛下当务之急惟是修固皇权!而欲修固皇权,必得先平衡四境!惟今形势,天下最忌兵甲之乱!因皇权之威尚不在兵甲!陛下之德也不该以杀戮败之!臣之谏言想来陛下应该还记得!臣一志笃定,誓与陛下同心,修皇权至鼎级至盛!惟请陛下勿以一时之怒,败你们君臣长远之计!”说时又在坐下叩首三回,昂首再言,“林柏杀不得。青门少主更杀不得。青鸢之妹既已香消玉殒,陛下当厚仪待之。臣愿奉青女之棺往柏谷关与越臣交涉。”
勋帝反手握住程远手臂,注看这唯一同德同心之臣,眼泪几要被迫下来,“子往……你若知朕今日所受之辱……”程远即刻接话道,“陛下受命于天,苦心智,劳筋骨,再所难免!惟此方成旷古之大业,千古之圣帝!陛下鸿志,当藐燕雀之小计!臣请陛下以天子之德,待天下之谬!”